土地過客的善意：老菸樓檸檬咖啡

我們又來到海拔趨近於零的產區了！

今天的主角阿澤（王騰澤），之前是在半導體公司擔任賣肝的工程師，後來在新竹創業，開了一家行銷公司，主要是為中小企業打造網站跟行銷商品與服務。去年，他暫停了這做了十年的整合行銷事業。去年八月才又回到家鄉林內，正式接手年邁母親的咖啡與檸檬園，結合行銷的專業技能，打造出不同的農產印象。

身為咖啡愛好者的各位，臉書的演算法，或許都曾經引領大家到「老菸樓檸檬咖啡莊園」的廣告頁面。生動的文案，粉專裡頭不時分享的農務實錄與理念論述，字裏行間透露出返鄉二代對傳統務農與現代農業的想像與反思。除了田間管理外，行銷出身的阿澤另外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為這個土地上的作物打造出商品，並且順利銷售出去，因此與家人開發出了檸檬咖啡，結合更精彩的在地元素，將故事推廣出去，從一級產業，變成實實在在的商品，讓消費者享用，同時為事業帶入重要的經濟滋潤。

出訪當天，導航把我們帶到一個讓人很不確定的地方，車子開進一條只能免強通過的農用道路，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前開，還是應該把車停在外面，慢慢走進去。這次帶著攝影團隊，器材太多要帶，所以還是冒險開進去看看吧。

勇敢再往前開，左邊一棵五十年的老芒果樹，與一棟紅色紅磚屋，比對網路上的照片，心裡踏實了一點，應該就是這裡沒錯了：右邊，映入眼簾的，則是熟悉的咖啡樹，心裡更加確定這是我們今天的目的地。對著園區喊著幾聲「有人在嗎？」，阿澤跟母親加工事室裡熱情地走出來跟我們打招呼。講沒幾句，媽媽說，「老師，我有去上過你的課耶！我跟我兒子有去聽過你在科博館的演講耶！」萬萬沒想到，可以在這個地方遇到了粉專的讀者！

看慣了在山坡上的咖啡園，對眼前這一片咖啡園的景象，還真的有點陌生：平坦的園區，沒有遮蔭；咖啡樹高膝蓋以上，不足腰際，看起來大概一年多的樹齡。大太陽曬在無遮蔽的平面土地上，我不確定這些嬌貴的阿拉比卡，是不是快樂。

當我看著這片不熟悉的咖啡田園景象，心中升起無數的納悶。阿澤無奈地說，「土地就是這樣，世世代代被打劫，種水稻，種到不行了，就被栽植另外一種作物，直到又收不到作物之後，再繼續換作。更換到最後不行，就種鳳梨，等到鳳梨都種不出來，就放在那邊沒人想要了。」阿澤是用「打劫地力」還形容很多老田地的現況。

剛接手這片承租下來的土地之時，栽植了第一批咖啡苗下去，不久就死光了。毫無生命力的田地，還是需要重新養地，整片乾癟的土地翻過，看不到一條蚯蚓。他請怪手來挖，才發現原來土壤貧瘠外，深度根本不足，開挖不深，就遇到了犁底層。這層緊致、高密度的黏質土壤，是因為長期耕作使用農機具，使土壤被夯實。久而久之，排水性就變差之外，土壤的透氣性也會變差。這樣的土地狀況，對水田來說其實是好的，但是對疏水性要求高一點的作物，就不行了。這個狀況下，只要雨一下，咖啡樹苗如同泡在小水池裡，很快就爛根。這個狀況，其實不是只有這邊發生，之前在訪問果語工坊的育安，也都是會聽到類似的開墾情節。

於是，阿澤著手整地，把這個低透水度的土層挖除，重新翻動，並在整地時埋入大量的有機肥後，用野草養地，累積土地營養，讓土地重新甦醒。去年八月，重新種下現在眼前的這片咖啡苗。去年八月重新種下眼前這片的咖啡樹，剛剛經歷過七八月的颱風雨大豪雨後，大部分依舊挺立，看來方向是對了，或許明年就有機會採收了。

改造農地，絕對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程。因為原本的田裡，除了沒有養分，也沒有遮蔭樹。所以他得一點一滴，用對土地友善的方式，從整地、改良土壤、栽植遮蔭樹，一路重新打造生態，建立一個適合咖啡生長、對土地也好的環境；只是樹苗尚幼，都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夠讓他證明自己這次的嘗試是可行的。

被壓榨了好幾個十年的土地，還需要花上很多心力才能夠調整回理想的體質。地主因為認同他的理念，將這個園區租給他二十年。二十年的合約裡，前面得花好幾年，才能耐心地讓土地找回該有的生命力，產量肯定都不會太好，阿澤卻浪漫地說「反正人生就是過客，二十年可以做好多事情了，至少這二十年裡，有人可以好好對待這片土地。」至於這片養好的土地產權是誰的，他似乎也不是這麼在乎。

投入這麼多的友善的農業實踐，會去申請有機或者是綠色保育之類的認證嗎？這點他倒是語帶保留。因為一人農夫身兼行銷與銷售，現階段還有待多事情需要去做，寧可保留時間與精力，用問心無愧的方式來顧全大局，讓事業先上軌道，暫時也不會在這些認證上著墨。相反地，他務實地透過與林內農會的合作，間接背書商品的形象。

緊鄰的園區旁，是母親原先長期承租，後來買下來的莊園老園區；這是母親長期使用友善的農耕方式栽植檸檬、咖啡、芭樂的地方。有人細心照護的地方，作物看起來，就是不同！生氣盎然許多了！

林內鄉的土地不算肥沃，園區裡頭的檸檬，儘管細心呵護，但是賣相卻稱不上討喜，果實外觀比起慣行農法的收成，還是有相當大的「視覺落差」。為了維持對土地友善的初衷，他跟母親必須要找到不同的產品思維，才可以在這個「外貿協會」當道的市場裡，找到農產另外的出路。阿澤跟家人努力找尋可以行銷的元素。

林內鄉的日曬條件一直都很不錯，他們發現，新鮮檸檬外觀儘管總是少了一點完美的視覺感，但是透過切片、適當地日曬乾燥後，變成帶點焦糖色與紅色的檸檬乾片，風味更佳濃縮，檸檬香氣撲鼻。由於媽媽也栽植咖啡樹了不少typica咖啡，他們發現，在咖啡粉裡頭加入一點研磨後的檸檬乾，一起沖煮，別有風味。好喝還不夠，他著手調查土地的前世今生時，發現之前園區裡頭的紅磚建築，是一個老菸樓。雖然屋頂跟其他木造部分，因為年久失修倒塌，但是四堵牆與基本屋內結構依舊可以清楚識別，原本乾燥菸葉的烤煙室磚牆也清楚地將室內格局標示清楚。菸樓成了園區內一個很重要的歷史標誌。就這樣，在一個台灣咖啡單品當道的品飲市場裡，阿澤推出了「老菸樓檸檬咖啡」品牌，來加強消費者的溝通與記憶。

有了更清晰的品牌之後，商品獲得更好的市場迴響。咖啡豆開始不夠用，得另求方案，所以他也推出過與阿里山咖啡農與古坑咖啡農合作推出的檸檬咖啡版本。因為經營方向更確定了，今年在得知古坑華山有老農有成熟的莊園想要放棄耕作的消息，也積極與地主接洽，將土地承租下來，變成一個可以為品牌提供立即收成的新園區。

返鄉的道路一直都不簡單，半路出家的農友也不簡單，要把收成的東西轉換成有經濟價值的商品更不簡單。聽著老菸樓檸檬咖啡與阿澤的故事，我開心地跟他說，投入這麼多，商品也都有不錯的銷售，感覺你已經在一個對的軌道上了！他倒是開心地跟我分享「這樣我們就有經費，可以實現把老菸樓重現！我們預計年底就可以重新把老菸樓整理起來，本來是烤菸草的地方，我們可以在裡頭做檸檬片的乾燥、咖啡的烘焙，並且把新的產業生命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