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讀者應該都知道我很愛跑特富野。
儘管總體而言,
特富野並不算是我們採購交易量最高的咖啡產區,
但是卻是因為我尋豆旅程中,
遇到最大的迷戀。
這是因為我在這邊遇到一群可愛的咖啡農,
或者說是很好的朋友。
讓我跟各位介紹我在特富野,
另外一個重要的咖啡夥伴。
【前傳】
每次到特富野,都會留意到一片田。
這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咖啡園之一:
一邊是樹林,一邊是咖啡樹,有山坡,有髮夾彎,髮夾彎之後有陡爬坡。
接著,就到特富野社區。
每次路過,每次好奇,「這是誰的田?」
有一次在達邦愛玉節的時候,秋英姊跟我介紹了蘭香姊給我認識。她是蘭香咖啡(飛鼠咖啡前身)。我沒刻意記太多;沒想到接下來這幾年,跟他們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2020年底,在秋英姊招募的咖啡農杯測新產季咖啡時,才跟莊主華哥打過照面。那次上桌的作品,不算突出。初次見面,秋英介紹我到他的莊園逛逛,只是在沒有熟人暖場的狀況下,吉華哥大概也當我是塑膠,兩人並沒什麼太多可以聊,只記得那天在他的曬場,拍了很多很棒的照片。後來,我也才知道,原來髮夾彎旁邊的,就是飛鼠咖啡的咖啡園。
沒多久之後,智慧姊約了我到特富野汪家走廊辦場大杯測,我刻意邀請了聽說要回鄉弄莊園品牌跟咖啡店的女兒瑜安。就這樣,跟飛鼠咖啡的緣分一路展開。那次杯測喝到了華哥的幾款咖啡,才正式確認了這個莊園的潛力。華哥的咖啡品種幾乎都是Typica,現在有數量極少的Geisha。他在山上農務總是繁忙到爆,所以也因此比較少跟其他咖啡農友有互動的機會,處理法方面,大致還是只能靠自己摸索,跟著家人一起討論。但是,儘管如此,也是栽種、處理出相當不錯的口味,也是mojo貨架上的常客。
【前言】
莊主陳吉華,我都叫他華哥。1960年國中畢業之後,就到新竹做玻璃的相關工作。本來要繼續就讀高中,但是就在開學前不久,被高雄的阿姨找去開怪手,後來優先選擇了就業。
三十幾年前,小孩陸陸續續出生後,不忍太太蘭香姊一個人在特富野,所以就返鄉工作。返鄉,幾乎是跟從事農業劃上等號。華哥首先接觸了山葵。山葵是當時最火紅的產業,是早期支撐起阿里山鄉當重要的農作。只是山葵的栽植地都是在國有地,華哥覺得有點沒保障,加上覺得自己的土地還是要活用比較好,所以就開始了愛玉和竹林的栽植;愛玉籽跟生筍成了當時最主要的收入。
【與咖啡一再相遇】
假如只是「碰咖啡」,那華哥起步算早。原因很單純,只是聽當時在農會工作的舅子安高民說,咖啡是有未來性的產業,碰巧在賀伯颱風之後,世界展望會到山區推廣咖啡豆,也分派了一些種苗給農友,華哥就領了200棵,也因此正式踏入咖啡栽植產業。另外一個有趣的種苗來源,是來自浦正昌先生。正昌哥當時被外交部駐派薩爾瓦,也當了薩爾瓦多的女婿。他將當時帶回的咖啡種子在特富野自家後院育苗後,大部分是送給妹妹浦秀鈴,以因此創立了鄒族亭愛情咖啡的(關於這段故事,請參見附註處的天下雜誌專訪)。正昌的麻吉華哥,也跟他拿兩棵種苗,回來栽植在菜園裡,開始育種的計畫。
華哥最大量的時候,可能高達數千棵,但是栽植計畫,因為後來選擇到里佳養殖時下行情看好的鱘龍魚而中斷,咖啡被放養,生死由天。好景不常,八八風災(2009年)之後,連夜大雨衝垮魚塭,不只投資瞬間歸零,還欠了一屁股債物。無奈之餘,只能再返回特富野繼續之前的農作。轉折之中,再次與咖啡相遇。
咖啡的栽植知識與技能主要都還是得靠參與咖啡班的課程來獲得。「那時候咖啡班有兩個,一個老人班,一個青年班。我跟太太的那個是老人班。」說老不老,這個粉專版面另外一位熟面孔智慧姊,也是「老人班」的成員;青年班則有湯文賢跟高美月等以及年紀相仿的年輕農友組成。課程大多是茶改場所協助的田間管理以及病蟲害管理課程,並沒有後製或者銷售、品牌相關的課程。
沒有資訊,加上早期設備匱乏的狀態下,該怎麼後製咖啡的?蘭香姊比手畫腳地說「以前沒有設備,採回來的果子,會先泡水讓它為發酵後,大概可以了,就放到回收袋(綠色網袋)裡腳踏,把果皮跟咖啡豆分離。阿公就在旁邊把沒分離的果皮再手工分離。以前大家都是這樣用啦!以前水洗還是必較多。」那曬乾之後脫殼怎麼辦?先用杵臼打開殼之後,再慢慢用手挑完成。「以前沒設備,大家都是這樣啦!就這樣也弄了三四年。」「以前田間管理還沒有矮化的觀念,咖啡樹都長得很高,採收的時候,得加枝條下拉,或者是架梯子才能順利摘採。」「我記得我還拉斷過樹枝。」瑜安補充。
【正面的幫助】
華哥說「我都盡量選擇不用化學噴藥的作物啦,像是愛玉、苦茶,還還有咖啡。而且苦茶、愛玉、跟咖啡比較不會有工作安排上的衝突,反正就是去打打草而已。」他說的「打打草」聽起來很輕鬆,但是夏天雨水多的時候,這邊打完那邊長,極為耗時費力,而且似乎永無盡頭。
種植咖啡對部落有沒有什麼影響?蘭香姊分享到「咖啡跟之前大家習慣種的作物還是不太一樣,噴藥少很多,所以對部落的生態恢復有很正面的幫助。我們特富野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周邊很多地可以栽植咖啡,所以很多人還是想要透過咖啡,造就一個可以跟茶葉並駕齊驅的產業,也改善經濟。」「很多人其實都有種啦,有些老農可能比較沒辦法銷售的,可能就賣漿果折現;年輕農友最高境界當然就是去參加比賽。特富野有咖啡之後,因為(良性)競爭,大家就會想去學習、上課,想辦法去提升,整個社區氛圍也是變得很不一樣。」
上次到飛鼠,看到了牆上新貼了一張友善耕作的證書,讓我更確認了飛鼠一家對待土地的態度是認真的言行合一。
【咖啡,神奇的果子】
問起華哥,種咖啡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他單純卻又開心地分享「可以遇到很多人啊!像上課的時候,遇到來自不同地方的農友;媽媽(指太太蘭香姊)擺攤的時候,也可以遇到很多不同的客人,很熱鬧啊!蠻好玩的!」坦白說,山上的農業生活,人際圈真的很單純,深山遇到外人的機會少,透過咖啡,有機會跟外頭互動,對他來說是個重要的附加好處。
咖啡對華哥的家庭最重要意義,是經濟上的改善,還有心靈上的滋養。華哥感性地說,開始種咖啡,才開始喝咖啡。像現在,就可以坐下來跟愛人喝一杯自己的咖啡,忘掉世俗,很輕鬆。有了自己的時間,腦子才有辦法思考一些更長遠的事情。看似平鋪直敘,卻是充滿生活的領悟。
產業內一路走來,對華哥觀察到最大的問題,是銷售。飛鼠自家的商品,早期透過咖啡班的共同品牌「特富野咖啡」全台跑透透去擺攤推廣,所以對飛鼠這樣小量生產的自家商品,並沒有太多的產銷問題。但是部落裡頭很多人家種了之後不知道怎麼賣,所以到最後只能賤賣漿果,令人不忍。所以直覺上,種咖啡的農戶數量可能還有萎縮。當然華哥不提,我大概也可以感受到,其實開車在特富野山區閒晃,多少可以看到路邊荒廢的咖啡園,樹都比人高,加上沒有在管理,很容易變成病蟲害的溫床。
華哥很懂,銷售跟品質的重要關聯,所以陸陸續續投資了更好的後製設備。這兩年,也聽了專家的建議改善曬棚與曬乾方式,原本咖啡裡頭高溫乾燥導致的木質調性很快就修正了,果香從原本的堅果調性內浮出來,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原來自己的土地與咖啡,有這麼大的潛力。女兒瑜安與女婿fa’ei返鄉,在原本的處理廠弄了一間品牌同名的咖啡店,讓莊園有了更好的工作流程、庫存管理外,也有了更完善的品牌體質。
這個咖啡館的成立,對這個莊園來說,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有了這個據點,咖啡人、戶外愛好者、或者只是純觀光客,更容易走進這個秘境部落。就這樣,他們就更有機會把產業的故事、部落的文化,分享出去,讓「外面的人」知道。當然,更不用說這間如同資訊平台的咖啡店,也讓部落的青年人與外部的專業資源,有更多機會匯集;咖啡店,逐漸變成一個地方創生的小基地。
蘭香姊這樣說:「咖啡是神奇的果子,讓空氣的流動得很快,也讓人的感情也升溫得很快。」是不是很詩意?
華哥與蘭香姊,都是民族意識很強的族人,有了咖啡店,有了更完整的對外宣傳,常常會收到客人預約莊園與部落文化導覽,他與蘭香姊多會穿著族服出來跟大家互動,除了咖啡莊園與後製的說明外,有更多精彩的部落文化與故事分享。他們很了解,身為少數民族的一員,當有人願意走一趟偏鄉,一定得好好把握這個機會,讓大家好好認識鄒;而「咖啡」,意外地成為開啟這些對話的契機。
當然,瑜安的返鄉,與咖啡店的故事,絕對會又是另外一個精彩的長篇。
【沒得選擇的喜歡】
咖啡,一路以來,他是開心的嗎?「心態很重要啊!你當然是喜歡一個東西才會進到這個產業啊!」他說。隨後,又噴出一句:「不過也沒得選擇啊!」
聽起來是蠻矛盾的,卻又充滿一種認命的浪漫。
瑜安說,這是「沒有選擇的喜歡」。
就我所知,華哥除了是怪手老鳥,實際上他還投入兩次魚塭事業,另外一次是在花蓮玉里。或許老天就是要讓他碰咖啡。咖啡不只帶來溫飽,也把女兒帶回鄉,開啟咖啡事業的另外一章。
恩,這個沒有選擇的喜歡,
就結果論看來,
應該是還不錯的!
——————資料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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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浦正昌大哥與薩爾瓦多咖啡的故事:
【觀點】友善耕作到底是什麼?有機農業促進法何必急著去管理?
第一次到飛鼠咖啡
關於飛鼠咖啡的地塊
飛鼠咖啡的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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