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原本種植檳瑯,卻在爸爸因緣際會下去了趟卓武山農場,載回一千棵咖啡苗,從此學習成為一名專職的咖啡農, 命名時各取了奶奶和外婆名字中的一字成為「花音」』。
粉專上是這樣介紹花音咖啡的。今天的女主角郁淳,社工系畢業。她說,因為父親希望她返鄉,但是她返鄉又不想種檳榔,正好家裡喝到阿里山咖啡,覺得相當不錯,所以就開始了她的咖啡栽植之路。但是,她很堅定地跟我說,「我返鄉是想做社工。」所以跳脫一下傳統的思維,我開始理解,她是想把咖啡當作是社會工作的延伸。被檳榔家業養大的郁淳,倒是不是排斥檳榔,只是感覺咖啡可以帶來更多人與人間的互動。
「你知道嗎,這個咖啡館,其實也是為了我大學同學蓋的。」社工系的郁淳,大學同學,想當然爾,絕大部分都是從事社工,但是整天也都是為了社工的事情,搞到壓力很大,所以她蓋了一個咖啡屋,上面有簡單的住宿,讓她的同學有一個可以放空的世外桃源。不只如此,目前,她也透過咖啡,讓當地輕度身心障礙的朋友,到咖啡莊園裡從事咖啡豆的瑕疵豆挑選,發揮一些基本的工作價值與社交療癒;她是一位心心念念都是社工的咖啡農。
到底社工是本行,還是咖啡莊園是本行,我已經無法分辨清楚。倒是郁淳在咖啡栽植圈裡頭,都保持著一定的活躍,保持著「熱心公益」的形象。早期認識她,是因為魚池早期舉辦的「12+1」,後來的魚池評鑑裡,都可以看到她總是扮演著產區主人的角色,跟來參加的業者朋友熱情互動。我猜也是這個原因,讓她這幾年來,結識了很多咖啡店的朋友。雖然互動不是以商業為前提,但是這些朋友,慢慢地也變成她的客戶。之前粉專就會留意到,會有一些咖啡社團或者獨立咖啡店,像是北部Johnny(秉達)的咖啡社團、台中的Stopover、還有花蓮的The Rising Coffee Roasters,都會帶著夥伴,到她的莊園裡做後製。後製的方式可能天馬行空,但是總是賓主盡歡。郁淳覺得,透過這樣的後製交流,儘管小批次,但是就可以獲得很多後製上的啟發,也可以與末端消費者的距離拉近。
中低海拔,微氣候與風土都不算優渥,田間管理更是吃重。她與千如和魚池茶改場的合作,相當密切,從施肥管理、後製實驗、到病蟲害防治,都是高強度配合。記得前年果小蠹爆發時,平常就落實管制的她,是幾個不受災情之苦的農友,堪稱模範。逛著逛著,她突然說「今年結果多,但是收成量可能未必喔!我這邊有觀察到一些炭疽病。你跟其他農友要提醒一下,今年要小心炭疽病喔!」逛園不忘宣導,佛心咖啡農一枚!當然,細心照護的莊園,不零病蟲害,而是她一看到病灶,不懂的地方,就會拍下照片,詢問茶改場的「內線」,或者其他的農友,然後小心對症下藥。
今年她沒有參加評鑑/比賽。對外說,是因為量太少,參加沒意思。但是有聽懂,她寧可把咖啡留給想要的朋友優先購買,而不是總是把比賽所需放在第一順位。建立長期的客戶/朋友互動,對她來說,相當重要。
花音咖啡海拔只有850公尺,坦白說,不是一個理想的高山咖啡環境。她知道她的咖啡豆,拼不贏高海拔的,所以她盡所能,把園區管理好,風味做到當下環境能達到的最好狀態,就問心無愧。畢竟,務農是家業,地已經在那裡,好好利用,發揮價值,才是重點。今年我們品嚐的幾個批次裡,從高發酵到低發酵,不是每批對我來說都是討喜的呈現,但是確實有一些非常合我的胃口:乾淨、溫和、酸甜感溫順,最後水洗加日曬,也是買了四十公斤。聽說同一批我覺得還好的厭氧蜜處理,也被同行買走。就這樣,五公斤不嫌少,五十公斤不嫌多。一千棵樹,一年八百公斤的生豆產能,儘管口中總是說「我海拔850公尺而已,風土不如人,」但依舊透過自產自銷,年年完售,絲毫不成問題。
她務實地說說,當比賽越來越多,每年比賽都發出這麼多份的獎牌、獎杯,消費者面對這些表揚,也是越來越麻木。比賽得過獎了,對她來說,階段性任務完成,她想專心做的事情更多。
目前,一個禮拜,大約會有兩個團體參訪預約。產季的時候,每週大概都有機會招待一組業者朋友來後製;參訪/食農教育所產生的營收,也是一筆重要的收入。「以後或許不同的店家願意到花音來做不同的後製,那我還可以辦花音的杯測賽。還有很多人做的作品,或許也可以做成一個禮盒大家一起推廣。」這種民間共同參與的精神一直是我欣賞的。我常常開玩笑跟農友說,很多時候,好像沒有跟公部門拿預算,大家就不會做事了;但是很多時候,預算是人給的,所以在審核上,難免會有給錢的人給的框架,未必可以完全發揮對自身品牌最有利的力道。預算拿慣了,反而忘記,實際上身邊都有很多熱情的業者朋友,願意跟你一起開始屬於咖啡人的台灣風土旅程。
對話過程,我們聊到一件事情,她常被問,「花音咖啡的特色是什麼?」
一樣的問題,可以放大到魚池鄉的、南投的、阿里山的,甚至於台灣的咖啡,特色是什麼?有人說台灣咖啡的特色是茶香(或茶感),但是我覺得這個說法太粗糙。商品面的角度,我們常常把香氣、還是口味當做是一個地方農作品的特色,但是目前長時間接觸下來,反而發現,這樣的論點都太過薄弱。先不管我們要怎麼讓國外看我們,但是不可否認,台灣每個地方都有更多的風土細節值得被發現,實際上特色是什麼?這可能還得多琢磨才能夠被得到。至少我知道,將這個新興產業,套用一個太過速成的答案,反而會限制大家的想像。
中低海拔,有機栽植很難,花音採用是慣行農法,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中低海拔的蟲害會比高海拔相對嚴重許多,重點是藥物合理使用。儘管直觀上,藥物噴灑的衝擊不可能沒有,但是她也想辦法破壞降到最低。同時間,透過園區與鄰近地區的生態觀察,確保她所在的地方,還是有一定的生態活躍。除了常見的山羌、果子狸、穿山甲外,郁淳跟著南投鳥會觀察著園區裡的鳥類生態,紅嘴黑鵯、五色鳥、綠繡眼、白頭翁、林鵰、綠啄花、牛背鷺、白環鸚嘴鵯,都是莊園裡頭的常客。
講到最近的計畫,她正在跟幾位埔里的返鄉女力,共同執行一個從水保局拿到的青年返鄉獎勵計劃。魚池鄉,主打「紅茶的故鄉」;第一年,她會透過自己的採訪與互動能力,將所在的鹿篙與鹹菜甕的茶農與在地故事,變成一份一份的田調;接著兩年內,將透過更多模組化的遊程安排,把花音當作是輻射的中心點,媒合訪客與居民的專長,讓咖啡、紅茶、生態體驗,擴充成深度的五感旅行,讓外地人在這個地方,獲得更多樂趣與停駐,也為社區產生不同的價值。
說著說著,她端出剛做好沒多久的咖啡葉紅茶。她跟卓武山阿燁請益後,找了鹿篙當地的茶農,幫忙後製成紅茶。認真的好喝!該有的滑順都不少之外,還有阿華田麥芽牛奶香氣,十分討喜。然而,她對莊園或家鄉的想像,不只是商品本身,更多的是透過咖啡,讓更多外來的朋友與這片土地上的人、事、物深入互動,才是她更想做的事情。
她問我,缺工跟氣候變遷真的對咖啡衝擊好大,該怎麼辦?我跟她說,「我覺得你不用擔心咖啡,我可以感覺到,妳返鄉,是因為熱愛與人的互動,是因為妳熱愛所做的社工,是因為妳熱愛所在的土地。沒有咖啡,你一樣會找到別的事情,來跟大家互動。」是的,我想的一定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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